AA跨越七海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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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棋魂光亮】Death, Birth, Sacrifice(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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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校毕业后的亮分到第三战区,他军校生活中的最后一个营地是在七属,这是个培养高级军官的地方。当得知亮通过考核来到七属时行洋在电话里说,“你能来这里,我很高兴。”他的办公室并不遥远,但他没有来看自己。
 事实上,母亲的葬礼后亮都没有再见过父亲。直到三年后父亲也去世了,他才终于知道父亲死于什么病,祸因就是当年医院里那次细菌感染,在潜伏近一年后开始逐步发作。为了减少传染,父亲对任何人都尽量避免接触,连日常的工作也基本通过各种监控和电信设备完成。他死后没有依例举办遗体告别,而是按照本人之前交待过的、由穿着全套防护服的“清场队”进入这个幽闭了两年的房间,将遗体连同所有生活用品严密包裹,连夜送交火化。亮没有能够见到父亲最后一面,也没有能够留下任何一样带有父亲气息的物品作为纪念。他曾经那样憧憬和崇拜父亲,但他甚至想不起来他最后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是什么。
 小小的细菌,就这样夺去了他的双亲。如此细小如此偶然,又如此宿命,如此不可反抗。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让我们回到之前叙述的时间,当时刚从七属毕业、告别军校生活的亮还不知道日后将要发生的这一切,不过就算他知道,大概也没有很多的时间来悲悼。其时战争已经打响,世界很快陷入一片紧张、混乱和严酷中去,那些失去家属的军官也只能有短暂的时间来料理丧事。因为每天都有人死去,如果所有逝者的亲人都要花大把时间在悲痛欲绝上的话,同盟军干脆缴械投降好了。
 一批接一批的少年从军校毕业——战事的吃紧也使得他们不得不加快这个速度——奔赴前方。

亮离开军校的时候,来送他的人并不算多。
 “你太拔尖了。”Abel笑着说,“大家不知该怎么跟你搭话。”这位同窗数载的好友,如今已然成长为一名出类拔萃的军人,可心思爽直的特点却是一点也没变,或许也正因此他才成为塔矢在军校中最好的朋友。对于不善与陌生人交往的塔矢而言,Abel的这份乐观与热情自两人第一次相见就自动打破了军校严苛冰冷的氛围。能与这样的人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私下里曾这样想。塔矢对于朋友的原则,向来是重质不重量,然而喜欢热闹的Abel却不这么想,此刻他环顾了一下有点冷清的送行现场,不禁感叹,“这儿都没几个太熟的人……想起来,还是从各地初到军校的那些日子,最叫人怀念。人员分制没有后来那么细,大家混杂在一起,虽然彼此都陌生,一些朋友却还是那时交下的。你记得不?后来去了二区的Gavin,还有四队的Anthony……对了,还有个家伙跟我们一起混了月余,后来分走了的,头发很奇怪的颜色,跟你一样是日裔呢,叫做什么来着……”用力回想,到底还是没想起来,“大家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了。”
 “所以说是流水的兵吧。”塔矢笑了笑,眼神看不出是平静还是怀念。“也许有天能再遇到——再说到了新战区,也会认识新朋友的。”
 亮说得没错,后来,他们都遇到了新的人、新的朋友,但他们两人,却再也没有相见。

战场初期的亮,如果那时有谁说就是这个人,有一天会亲手签下弃自己部下于不顾的死亡令,一定没有任何人会相信。不仅没人会信,恐怕还会被一群生猛的兵们捶成烂酱。
 饮食起居全也跟部下们一起。那么多号人,亮几乎记得每一个的名字和来处。难得喘口气、闲聊一把时,众人发现他们不擅聊天的长官居然比同寝的战友更了解自己的情况。
 “报告长官!”正洗牌的年轻人大咧咧喊住一旁经过的亮,“现在三缺一,请过来凑个。”
 “这,我不太会……”还未说完,便被绪方拉走,“过来,找你有事。”
 楼门外的阳光灿烂得有点刺眼,绪方声音严厉,说的却是“间隙的时候就抓紧时间休息,懂不懂?”
 “刚刚不就在……”
 “被那帮混小子拖着跑算什么休息?他们有仗就打仗,没仗就打牌,沾枕头就睡着的,你跟他们一样吗?”
 “最近清闲很多了。”淡淡的笑。
 “每天忙到凌晨才睡下,叫清闲很多吗?”瞥了他一眼,“军校培养你们是做指挥官的,不是做小兵保姆的。”不能像个老妈子……最后这句话没有说出。
 “……我只是在想,其实军队里,或许也可以有除了生死以外的话题……”
 哼了一声,没有答话,绪方日后回头想,那时的亮,简直跟后来的进藤光一样天真。

然而涉及到战事时,却又像是换了个人。最初还有人悄声揣测塔矢这么年轻就做到如此重要的职位多多少少是凭了父亲的关系,然而几次战斗下来,就再也没有了这样的传言。
 只是,值得骄傲的战果再多,这世上也从不会有不败的神话。在布尔斯克战役中,第三战区遭遇了空前的惨败。

当前方确认到情报有误这一判断时,撤回已经来不及了。
 筹布缜密的部队发现他们落入了一个守待良久的局中,敌方火力网像扎布袋似的将他们切断成几截围了起来。“谁?是谁暴露了目标?”第三分队队长震怒地吼道,回答他的却只有密集的枪炮声。而他不知道,另外十余组分队有六成以上都遭遇了同样的伏击。这一战,先头部队损失过半,后续力量不得不在围攻中拼死杀开血路,伤亡惨重。
 之前同盟军在第三战区一路凯歌,布尔斯克是他们全力攻取的最后一个制点,一旦拿下,托明全境便势如破竹。然而此战的大败,参战力量折损三分之一强,局势立刻陷入僵化。
 雪上加霜的是,已经可以肯定敌军在偷袭后方时曾再度小规模使用了生化武器,而同盟军对此竟准备不足。
 “吃过一次亏,还依然这么相信国际公约和人道惯例。”绪方冷笑着说,“这简直不能怪别人。”
 “看不见的武器”是比枪炮更恐怖的存在。隐形的死神,播撒的是无处不在的恐惧。即便是在炮火中存活下来的人,也不知道明天醒来时,是否会有什么不希望看到的景况就发生在自己身上。
 人员和补给都已后续无力,援军一时间却还无法抵达,这是生死存亡的关口,要么坚守到底,要么,束手待毙。
 “我们决不后退。”亮在会议上说,神色坚定,毫不动摇。“援军已经出发,不日即到。我希望你们记住,我们背后,是整个联合阵线的支持。”
 他看起来那么镇定,绪方想,如果我不是知道实情的话,肯定也要被他骗过的。真是天生的领导者。
 战区中所余物资有多么严峻,即使知道也不能说。“军心”和“信念”,是他们现在仅存的财富,为了守住这个,说谎也在所不惜。
 何况,绪方一向也不忌惮说谎。

绪方来找亮的时候是傍晚,亮不在,侧间的小办公室内芦原正如往常一样辛勤的伏案做着整理工作。
 在绪方看来,芦原弘幸是个做事认真的好部属,踏实的有点过了头,只是那单纯的心思还是和他的娃娃脸一样总也长不大。
 “亮去哪了?”浅金短发的男子向屋内扫了一眼,并不进门,斜靠在门边淡淡问道。
 “呃,不太清楚哎。”挠了挠头——标志动作,绪方心想——“有急事?”
 “也不是很急。”
 “或者我做个记录,一回来立刻通知你?”
 “说了不是很急了。”笑起来,“芦原你兢兢业业的风格一点都没变。”
 “哎?不妥吗?”察觉到绪方语调里惯有的微微嘲讽的意味,立刻窘迫了起来。
 “不,”他摇摇头,依然是笑着的,“这样很好。”
 是的,很好。

可就是这样「温和的很好」的芦原,绪方没有料到他脸上也能出现这样愤怒而不可克制的表情,与那张娃娃脸实在不相配。
 “你那天来找亮,都跟他说了什么??”
 在走廊上被半道堵截并狠狠揪住衣领的绪方有些讶异和无奈。
 “没什么,让他签个令而已。”
 “你是让他去签杀人的命令!”
 “真是奇怪,”绪方耸耸肩,“这里每天在签的不都是杀人的命令吗。”
 芦原噎了一下,但很快反应过来,“这次可是自己人!”
 “所以要给个痛快呀,”扯了扯被攥皱的衣领,“拖着捱着太难受了。”
 “……为什么!”双手不自主的颤抖,睁大的眼睛像是努力想要看穿面前人的表情,“为什么要做到这样……”
 片刻的沉默,然后金边镜框后的视线似乎有了些许松动,“不要这么幼稚……”
 你必须知道,人不可能保全所有想保全的,什么牺牲也不做——当你救不了他们时,就只有舍弃他们。

“借口!借口!”芦原大叫起来,手攥成拳,“你根本是存心逼他去做,我还以为你和我一样想尽量保护他少看这些事,他毕竟还是个孩子……”
 “轮不到你说!”突然粗暴的打断,绪方的声音阴鸷而压抑,猛然一拳打在了身边墙壁上,惊得芦原全身一震,话也忘了。
 “你知道什么!我看你才最像个孩子!战场上哪来什么孩子?不想挨毙,就别把自己当孩子!”
 第一次见到这样一反常态的绪方,芦原一时间完全怔住,好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痛心而迷惑的喃喃,“为什么……你不是明明向老师的在天之灵承诺过,我们都保证过,要尽力去保护亮的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保护。”扶了扶镜框,已重新平静下来,瞥一眼天边轻淡的流云,轻蔑的笑了,“况且你不觉得「承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相当脆弱的吗?……”

3月19日,塔矢亮签下了他人生中第一份安乐死请求的批准令。
 “人不可能保全所有想保全的……当你救不了他们时,就只有舍弃他们。”
 他还记得绪方盯着自己缓缓说出这句话的样子,他锐利的目光仿若刀片一字一字切割下去。眼前现出一个断层,又似黑洞,周遭的景物都陷落进去,连同明亮的阳光和温暖的回忆。
 他仍记得最后一次去特别病房探视时的情景,自己坐在椅子上,房间里都是熟悉的面孔。一起出生入死这许多次,他从未想过要以这种方式进行告别。这里每个人的名姓、出身、相关背景、兴趣特长、甚至爱吃的菜色、热衷的领域,都还像资料一般整齐保存在他的记忆硬盘里,如今却到了必须删除的时刻。
 没办法啊,空间已经满了。
 那么那些不再有用的数据,就消失吧。
 他给他们每人削了个苹果,又大又红的苹果,递到他们手上时,他觉得自己就像小时候听过的童话里的老巫婆,把毒药藏在苹果里,去谋害不知情的孩子。
 没有谁比在战场上杀人的人背负更多的罪,也没有谁比这些人更无奈无辜。
 两军相接,当我屠杀你们的时候,你们的亲人也正在屠杀我的亲人。
 到底这些都因何而起……
 亮看着他们笑着接过苹果啃起来,一边挤眉弄眼的说“谢谢长官”。年轻的脸庞即使遭遇病痛折磨,仍旧可以暂时保留住顽劣而张扬的生命神采。
 他慢慢开口,发觉自己声音干涩,尝试着努力使它平稳而清晰,于是他做到了。
 “将来会有一天,我不会再像现在这样陪着你们,聊天,谈心。到那个时候——”他顿了一下,窗外的空气似乎连缓缓流动都留下了痕迹,“……你们恨我也可以。”
 良久没有回答,他原也不指望能得到原谅,默叹一声,起身要走,手搭上门把的时候听到身后传来谁的声音,被十几道安静的呼吸声映衬着,格外清晰。
 “怎么会呢长官,”那声音像夏日池塘上的金色光点一般跳动,“只是……请答应我们……”
 答应我们,以后再救不了时,不要再做无谓的牺牲。

数日后,上级派来调查“指挥失职”的专人小组到达了战区,绪方抢先一步前去迎了下来。亮要求承担全责的自述材料,也在递交后莫名其妙的失踪了关键的几页。就这样,绪方的档案上,记下了一笔重大处分,而亮作为联合指挥者,受到连带处罚。
 “你不用这么做的,也——不应该。”
 他是真的愤怒了,绪方看着亮的脸。他可能正想杀了我也不一定。但是谁让我答应了老师呢?老师大概也知道,我本来就是个任性的人。
 “不用担心,”他笑笑,“只要不通敌,犯一次错还不至于丢掉性命。毕竟,现在每一个能上战场的人,都太宝贵了。”

那天亮走掉的时候到底没有说谢谢,不,要是说了才奇怪。绪方知道他始终还是厌弃自己的做法,那都没有关系。能教会你成长的,和保护你在这残酷世界中最终生存下去的,并不是我,也不是你景仰的父亲,而是这血淋淋的现实本身。
 「我们背后,是整个联合阵线的支持」,你如今还这样相信吗。军人到战场上是来卖命的,我们也认了。可与此同时身处后方的政客们,忙于的却是互相指责对方党派的每一处失误。战事的失利他们看得到,可是随后咬紧牙关坚守阵地23天的辛苦卓绝谁会提呢,谁会懂呢。枪炮下牺牲的英魂奏响悲壮的乐曲,而在特别病房中静静逝去的生命只是无声的歌谣。谁会记得他们的名字,谁会为他们落泪?当我们在前线拼杀的时候,有几个人想过我们为何会置身于此?战争是洗牌的最好契机,没人比政治家们更懂这点。军队,平民,生命,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工具。他们好像全然忘了,最初是谁挑起了战火,让烽烟燃烧到今日的地步。争端总源自不满足,也许和平的世界对他们来说,太无聊了。
 绪方摇摇头,甩开这些形而上学的想法。想这些有什么用呢,军官需要想的事只有一件,就是明天也要活下去。

五月时,由于战略整编,调令下来。飞机起飞时看着熟悉的舍区和建筑在窗外退去,绪方想,对亮来说,离开这里,或许未尝不是件好事。
 离开第三战区的绪方和亮,后来再也没有回来。

是的,在没上战场前,许多人都以为自己一辈子也不会做出这样那样的事,在那时就算有人给他们看日后亲身的影像,也一定没有人会相信。
 但是,人都会变的。
 随着看不见的车轮飞逝即去的,有再也回不来的时间,还有再也回不来的人。


Free Talk:
 这篇搁了好久,有些手生。本次更新的内容在战场上都不是什么新鲜的情节,我只是想稍微点一下这个过程,人都是会变的,但也都是一步步改变的,“一步到位”的巨大冲击其实并不是太过可信。即使已杀过人,对于生性善良、想要抱有希望的人来说,只要还能有一点机会,也还是希望战场上能够有除了生死以外的东西的。可是一个接一个的事实最终让他们明白,要那样,太难了。
 想让你和你爱的人活下去的话,就必须让你的敌人和爱他们的人活不下去。虽然其实可能谁都没有错,谁都不该去死。
 当然,也有人会依照自己的个性坚持到最后一刻的,比如下一章出场、作为另一个典型的,进藤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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